鹿鸣涧坐着,听得入神,不自觉地运转起养心诀。

内息外放,周身竟然蒸腾起了翠叶琼花般的浅碧真气。辅以新掌握的引气之法,她福至心灵,竟瞬间打出了一阵疾雨坠湖、碎珠断玉似的指风!

章敛喜道:“骤雨初歇春日暖,玉碎兰摧冰雪残。钟秀于林破风雨,指似芙蓉并蒂莲……徒弟这拂穴手有模有样了。”

鹿鸣涧正沉浸在心灵顿悟、手随意动的奇妙感受中,自得不已,听了章敛这话,霎时故作娇羞地笑道:“师父,您这夸得也太过火了吧!”

她嘴上说过火,挤眉弄眼的样子却在明示师父:多夸,爱听!

章敛放下茶杯,白眼道:“这是‘快雪时晴’、‘兰摧玉折’、‘钟林毓秀’、‘芙蓉并蒂’四式的称名由来,我只是让你从中体会招式真意,哪里是专门拿来赞你?”

鹿鸣涧登时窘迫了,抓耳挠腮,顾左右而言他道:“哎呀,这,您瞧这搞的……我还以为我厉害到让师父当场写诗的程度了……可恶!”她红了脸,咬牙握拳。

章敛偷笑,将手中小茶杯盘来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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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饭后,天色尚未暗下。

章敛执着毛笔,伏在窗边小桌皱眉算账。而鹿鸣涧捧着本破破烂烂的变文册子,读得津津有味。

“那么多典雅的经史、诸子统统不读,见天就爱看画本与变文……这本你都看了多少遍了?”章敛合上了记账的小本本,看了眼趴在床上的徒弟,笑骂道,“这姿势对眼睛不好,要看起来看。”

鹿鸣涧装听不见,一手支着头,另一手又翻了一页册子:“经典没意思,还是变文传奇故事百看不厌。”

章敛无奈道:“我可真怕你看多了这些情情爱爱、卿卿我我的,将来走上江湖,随便让什么口蜜腹剑的坏男人拐了去。”

鹿鸣涧扁嘴道:“我正是看多了这些,才觉得世间男子比不上杨大侠一根毛,更难让坏男人骗到。”

章敛忍俊不禁:“看个闲书都能让你理直气壮。”

鹿鸣涧抓过旁边盏中的一颗腌渍梅子,抛向空中张嘴接住,翘着的两只光脚交叠着扑腾,跟鱼尾巴似的,含糊不清道:

“我刚才看这变文里的女刺客,性情有点像司上师欸……嘴巴虽坏,心倒是好的。如今想想,明明让人去追一追那刺客,不让他走脱了更好,即便只是拖延片刻,也对我们更有利。可司上师还是吓唬了那不认识的好心侠客,不让他去送死。”

章敛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天真了,这和好心毫无关系。

“其一,司大哥觉得那人追上去也是送死,一招秒杀的货色,甚至起不到任何拖延的效果,刺客杀他都不用费什么工夫,白白送命不说,还无形中助长了凌雪楼的气焰;即便刺客重伤之下水准大降,什么新手初哥都能过上两招了,但只要凭着‘十方玄机’,他也定能一息脱困,照样起不到什么拖延的价值。

“其二,还不如借此机会,将凌雪楼失手之名传出去,等于趁机打压凌雪阁外阁的势力,帮助内阁在夺权争斗中取得无形的一点优势。”

鹿鸣涧对这政治斗争之类的事不甚感兴趣,连这类故事和戏文都看得少,此时不解道:“可他为何要帮助凌雪阁内阁?”

“帮助内阁?”章敛揶揄道,“他要帮助的是她吧。她是内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