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操场夜间并不开放,但旁边有一个小门是能进的,只要和看门的大爷混熟了他就能给你开。为了省电,操场上只留着一个灯,照到最远处只剩下了昏黄的光线。说不清为什么,杨又清觉得这光线尤为动人。每次晚上跑完五公里后,他总是要在那里躺一会儿才肯走。

转科的事情杨又清没再去提,迫使自己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自从没再刻意制造和丁杉偶遇后,能见到她的频率直线下降,从一天两次变成了三五天一次。

自习、刷题、看书、跑步,充实的忙碌完全支配了他的时间,却让他感到更加虚无。

另一件大事发生在高二下学期。

时间已进入五月,临近高三的压力逐渐被传导到高二的学生中,杨又清没感觉到什么压力,只是觉得二楼的氛围越来越安静,日常能看见丁杉的机会也只剩下每天放学。

五月下旬的一天夜里,杨又清在睡梦中被吵醒,他一向习惯早睡,今日外面闹得很,他睁开眼,正想问室友怎么回事,却发现整栋楼都是乱哄哄的。

吴询见他被吵醒,和他解释道,“好像是高三一个学长,跳楼了。”

宿舍一共四栋楼,他们这栋楼在最边上,高三男寝那一栋楼在他们左手边,按理是吵不到他们的。是因为事情一下子传开了,搞得人心惶惶。

寝室大概安静了有五分钟之久,杨又清才打破了这难耐的寂静,“人还有希望吗?”

张佑关了手机,爬上床,“她们说是从六楼下去的,应该没希望了吧。”

吴询表示很不解,“你们说,人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付诸于实践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应该是很累了,选择了一种他所认为合适的方式来结束痛苦。”何祺还坐在桌前,顺便调高了灯的亮度。

白色的光将寝室照的很亮,投射出四人的影子。

杨又清想了想,终于开口,“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想着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高考无非只是人生的一个岔路口,未来很长,我们也才十七八岁,在这里画上句点实在太过可惜”,“当然,后面我们也会进入高三,我们也会遇到困境,人在独处时容易钻牛角尖,但如果遇到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克服、一起解决。”

何祺的惊讶在灯下看的十分明显,“杨同学,认识你这么久,头一次见你说这么多啊。”

吴询从床上弹起来,抱着被子就往杨又清床上去,“清哥,我太感动了,今晚我必须和你睡!”

“吴询,给爷滚。”

凝重的气氛因为吴询的玩笑缓解了很多。话题聊着聊着从吐槽班主任老朱,聊到了冯莱身上。

杨又清听见吴询说,“第一眼的确单纯觉得她漂亮,加上成绩又好,想着能和这样的美女学霸做同学,多好。后来看她每天很努力的刷题、听课,月考排名从吊车尾慢慢靠前,我其实真的很佩服她。”,“感觉她想做什么都能做到,不像我,整天吊儿郎当的。我也不是非要追求什么结果,什么喜欢、什么男女朋友,我从来没想过。我就是单纯喜欢现在的生活。就是不知道她考的大学我能不能冲一冲。”

杨又清猛然明白,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的第一反应,竟是自卑。

饶是吴询,都不能免俗。

对面床上的张佑对着他小声说了两个字,“情种”。

聊着聊着,外面逐渐安静下来。寝室的声音也慢慢小下去,何祺关了阅读灯,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小声的给杨又清说,“睡吧,他们都睡了。”

关于生命的讨论虽然截止了,但一个新的问题却困扰着杨又清。直到寝室响起呼噜声,他都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想起吴询那句关于大学的话,要是不去主动认识丁杉,他怎么能够知道她想读什么大学,报考志愿时怎么能知道她的计划。一开始只想着每天能够见到她就好了,到后来却慢慢奢望将每天延长,说到底还是他太贪心。

第二天的晚自习,班主任用一种极其难得的温和的语气,和大家说了昨晚那件事情,然后便是一节分享人生心得的鸡汤课。

“同学们,尽管我是物理老师,但还是想用苏轼六十岁时写的词和大家共勉,九死南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生。空的时候可以读读苏东坡传,千万不要拘泥于当下一时的困境,任它风吹浪打,你们自当闲庭信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