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涧手拈下颌不存在的长须,学着戏台上那些演青天大老爷的花脸净角,目光炯炯道:“本官晓得了。如此一看,案情十分清楚。”

章放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鹿鸣涧:“又犯什么病?”

鹿鸣涧扑哧一笑,竖起一根手指,狡黠分析道:

“别急,听我与你分说。

“你想想,何姨这般聪慧的女子,又霸着长乐坊这么大摊子的肥肉,她若是真心不想予你吃,会随便就用‘拼手下’这么草率的办法就决定了?即便是就用这么草率的办法,那输了以后,当时耍赖也好、事后捣乱也罢,你总不能就这么舒舒坦坦地接手,平安无事至今。

“而且我早就疑惑了,你们定约之后,那么久才真打,其间你甚至都未对我的存在进行丝毫的掩饰和隐瞒,她会不知道我的事?怕不是早就对情况心知肚明,想着你要养孩子,故意将长乐坊的租子让与你了。”

“本官以为,何姨表面上与二师父不对付,只是撒气之举,甚至可能是一种笨拙的示好?提前将酒买光,是听说你酗酒,想让你戒了这毛病;提前杀了你要杀的人,是怕你危险,或者想着帮了你的忙。”

章放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显然是心里至少部分认可了鹿鸣涧的说法。

鹿鸣涧故作怏怏道:“唉,亏我原先还觉得,何姨是对你有意思呢——这么大的生意都肯给你。原来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干,你别膈应老子!”

章放毛骨悚然。要不是被包扎得不能动,他非得给鹿鸣涧的屁股狠狠来上一脚。

鹿鸣涧拿起调羹,又往章敛嘴边送温水,傲娇老头气得直接别过了脸不肯喝,结果被鹿鸣涧掰着下巴拧了过来,一张英俊的老脸更是因羞愤而现出薄红。

鹿鸣涧看得好玩,担心都减轻了,手上强硬地将调羹塞进章放紧闭的嘴里,嘴上却仍是温柔道:“你说她是你对头,还帮她料理仇家?”

一反常态的,章放望向鹿鸣涧,十分郑重地道:“就算我与何婆娘真是恨不得对方死的对头,我只会找机会做掉她。而她的仇家找来了谷里,既让我撞见了,也当拼尽全力帮她打发掉。”

鹿鸣涧模模糊糊感知到了什么:“这是,恶人谷的某种同袍之谊么?”

章放摇头:“不是。这是规则。你可知为何恶人谷尽是外间犯禁之人,还能被长久地当做乐土?”

鹿鸣涧望着章放不语,等着他解释。

章放严肃道:“这里有底线。在此线上,百倍自由;触及底线,格杀勿论。”

鹿鸣涧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愿闻其详。”

这夜,关于恶人谷,章放少见地讲了许多奇闻,鹿鸣涧也是第一次听这些。

原来,恶人谷出入自由,但只要出了谷或者外界的据点,就算是被全天下的人追杀,恶人们也没有责任帮手。反之,在谷里或者据点里,就一定同仇敌忾,不管谁的仇家找来了,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