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商不敢相信。

他只是眼前一晃,被什么东西倏然近身又离开,就感觉忽地天空倒悬,头颅栽地。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捂住脖子,那里刚被黑影用细小的尖锐物割开了口子,喷出大量鲜血。

他嘶嘶地道:“为……什么……”

可没有等到黑影回答,他就断气了。

而被他提着的鹿鸣涧失了挟制,咕噜咕噜滚下房顶,轰然摔在无人的街道。

这家房子主人将这番响动听得真切,却全然不敢出门查探。毕竟这是长乐坊,私斗之事夜夜发生,并不算稀奇。要是出于好奇蹚了浑水,说不定双方高手还没分出胜负,自己这看热闹的便被决了生死。

鹿鸣涧并没有晕过去。反而因为玉商的死亡,她体内的蚀心蛊陡然失了真气滋养和引信,好像倒变得安分了些。

可这蚀心蛊到底奇异,即便失了主人,效力还能持续片刻。鹿鸣涧眼前仍是血红斑斓、如同瞎了,手脚也不听使唤,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好在天性的自我保护尚在,摔时梗住了脖子,没有磕到头。

恍惚中,鹿鸣涧听见一位从未听过声音的陌生女性冷笑。但也有种一时想不起的熟悉感。

她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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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鹿鸣涧躺在猫婆婆家的窄小石塌上。屋里弥漫着烤鱼的香气。

猫婆婆的猫儿就两爪前立,端庄地蹲坐在她枕边。此刻,它正圆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俯视着她。

猫脸极近,所以在视野中有些变形,显出几分邪异。鹿鸣涧心跳漏了半拍,差点一个激灵跳起来,可这一动,才发现浑身酸痛,好像被人打了一百顿的感觉,疲累又困顿。

猫婆婆听得猫儿哈气,赶忙来抱,见是鹿鸣涧醒了,欢欣道:“客人,你可算是好了!这都睡了一天还多。”

“……多谢婆婆。”鹿鸣涧动了动手指,不再妄图起身,而是就着躺着的姿势,缓慢地运行起了养心诀,修复着自己的经脉和伤势。

猫婆婆去忙做饭,而没有再照顾她。

被蚀心蛊控制时的记忆并非不存,只是那会儿等同于癫狂,对现实和妄想分不清。现在恢复了神志,便桩桩件件全都想起了,甚至细节清晰。

小段死了,还让那恶棍的虫儿分食。八蛋把她甩下,之后不见了。

鹿鸣涧很是气愤和愧悔,尽量不想小段是不是等于间接被她和八蛋所害,甚至不想面对自己的猜测。

虽然鹿鸣涧惯承认自己做不到章敛那样的良善仁慈,但她也同意章敛的一些思想。

她知道,自己并不似常常口头叫嚣的那样坏,甚至心底深处,她一直觉得师父这样嘴硬心软的性子是她暗自钦慕、偷偷学习的。她还以为,善良的代价是高昂,但倘若想得多些、准备足些,就可以不蹈师父的覆辙。

她向来亦不愿意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更何况是八蛋这样相处了一阵,还得了她怜悯的孩子——

我还以为,可怜的孩子都是有救的,只是缺乏教育,却忽略了别的可能性。也没掂量清楚自己的实力究竟几斤几两,揽不揽得起这瓷器活儿。

……我竟然宁可八蛋是死了,被那玉商害了,也不希望她是真的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