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七年。

一支来自北方的流民队伍,跋山涉水,南迁扬州。才满十岁的二丫也在其中。

家乡的村子附近流行起致死瘟疫,大量乡民仓皇间背井离乡,怕朝廷为彻底禁除疫病,将他们也画地为牢、合村以焚,像地方官对第一个出现症状的村子做的那样。

他们这支队伍由果断的老村长领着,出发得挺早,躲过了这灭绝性的人祸。

可天灾更无情。

途经枫华谷时,队伍里竟有人不幸染上了此地与家乡不同种、但同样致死的不知名瘟疫,而且急性和剧烈更甚,短短几日,人便一个接一个发病没了命。

从开始死人,到第九日,终于只剩下二丫等寥寥几个活口。她抱着张婶两岁的小儿子,跟着昨天失去女儿的沈大叔,沉默走在悲风哀鸣的山谷里。

夜里有怪鸟的嘶嚎,森然让人睡不踏实。二丫动了动身子,发觉怀里的小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冷透了。

她爬起来,黑幽幽的山洞里空无一人,沈叔已经不知去向。

缩成一团挨到天亮,二丫把婴儿尸骸匆匆掩埋,孑然一身朝着南边继续走。

鞠了一捧浑浊的湖水喝完,高烧中的二丫闭上眼。

躺在枫叶湖畔,双手死死抓紧着自己的小包裹,她心里想,我马上也要死了吧。

却听得一把好听的男子嗓音近前道:“小女娃,醒一醒。”

二丫努力睁开眼,见到一位紫袍青年。

他青丝披垂及腰,面目干净而俊朗,让幼小的二丫心生惊艳,只道是黄泉路上来接她的鬼差大人。所以,当他将一颗药丸送至二丫嘴边时,小女孩开开心心便吞咽了下去。

二丫醒来的时候,是盖在一床温暖的棉被里。好看的鬼差哥哥给她递过一杯水,她便咕嘟咕嘟饮尽了。

她感到身体不再那么难受,想来是病已大略好转,也就不昏头了,知是这人救了她,哪里是什么鬼差。

二丫大难不死,充满感激,睁着双水灵灵的圆眼睛,期期艾艾望着青年。

“谢,谢谢你,好心的大哥哥。”

清俊男子点头浅笑,问二丫道:“你可还有亲人,要去哪处投奔?”

二丫只摇头:“我自小就没有爹娘,王伯他们也都死了,以后……以后,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有何打算?”

二丫迷茫了一下。

打算?

她以前从未有过机会,为自己做什么打算。其实她也是有过想法的。她想念书,她想做女先生,就像以前到她们村子里待过两年的一位长歌门弟子一样。可是,自从那位杨先生离开,再也没有不收钱的先生了,更别说愿意教女孩子的先生。

她眨巴了下眼睛就拿定主意:“我去扬州。杨先生说过,扬州人多,挣钱的机会也多。不光有工可做、有饭可吃,还大部分时间都暖洋洋的,不用挨冻。哦对,杨先生以前在我们村待过两年,她是从长歌门出来游历的女子,什么都懂,可厉害了!”

说起这些时,二丫神采飞扬起来。青年看得出,她于此长歌门女弟子孺慕至极。

“我们这次从北边逃难过来,就是准备去扬州那边的再来镇,正是因为以前听她说过,村长才这么决定的。”她想起近乎不存的乡人们,语气消沉了下来,“嗯,王伯也说过,我长得水灵,要是运气好,过几年有王孙公子看上我,兴许会纳我回家作个宠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