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前院不大,十二人的圆桌堪堪只摆了六桌。西北角的位置空出了三桌大小的空地,地上摆着四个圆形铁皮桶,桶上是硕大的铁锅,锅里烧着菜,烟雾缭绕。只有一个厨子在掌勺。

修车铺子家的儿子正蹲在铁皮桶后的空地上,和两个带护袖的女人埋头刷碗碟,手下动作飞速。席间穿梭两名中年妇女,一人上菜,一人收盘。

酒席上觥筹交错,宾客交谈甚欢,好不热闹。

穿过院子就是堂屋,堂屋正中间也摆着一桌,应该是袁家的主席,席上坐着袁家血亲。老寿星的位置正对着大门,身形被紧挨着的人群遮挡,看不见真面目。

萧瞿朝大巴车乘客的位置走去,刚走没两步,就被喊了回来。

“诶你们两个,东西忘了没拿!”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萧瞿纳闷,她空手来的,怎么会掉东西呢。

大门后的记账先生朝她招手。萧瞿走过去,他从身后拿出两个红盆,两个纸盒,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离近看才发现,纸盒竟是箱红烧牛肉面。

“我们没出份子钱。”季越辰说道。

记账先生摆摆手,“袁老头家不讲究这个。来者皆是客,他巴不得多来几个人,多送出去几份,把寿宴办得热热闹闹呢。”

萧瞿一手抱盆,一手提方便面箱子,和记账先生道谢后就准备离开。

记账先生又诶了一声,萧瞿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和那桌是一起的吧。”记账先生指着东北角那桌提醒道:“他们席早就开了,你们这时候去大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别去那桌,旁边这桌要吃完了,你们等他们走了坐这桌。”

自从进入这里后,所有人都默认他们是大巴车上的人。萧瞿不解,她问出这个问题。

“你们一看就不是桃园镇的人。镇子里今天就只来了你们的大巴车,不是车上的人,难道还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记账先生想也没想笑着说道,甚至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萧瞿陪着干笑了两声,笑意却没达到眼底。

施寒月和杨柳果然没有出现在这个时间段中。如果以此刻作为时间轴原点,也就是“现在”。她们二人不在过去也不在现在,那么就只能在还没有到来的“未来”。

可是这个“未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现,萧瞿也不能确定。现在摆在她面前的线索就只有大巴车上的那群乘客。

萧瞿谢绝了账房先生的好意,只说想和朋友坐在一起。接着便和季越辰一同过去,这次再也没有人喊住他们。

大巴车乘客那桌没有坐满,席上只有十一个人,人与人之间并不是胳膊挨着胳膊,还有些空隙。桌上果然和账房先生说的差不多,所有的菜都见了底,骨头碎渣堆满了每个人面前的碟子。

不过也有个人例外,他的面前干干净净,甚至筷子上都看不见什么油光。众人举杯,他跟着举起酒杯,然而只有嘴唇碰到杯沿,一滴酒都没有沾到。恐惧溢于言表,却依旧强撑着没有离开,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他按在了座位上一样。

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萧瞿站在他身后,拍了他的肩膀,做出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神态,“表弟?你也在这?要不要来我们桌坐坐,叙叙旧。”

那个文弱男子之前拿在手里的白色棉衣已经穿在身上,他回头,惊恐的表情下还有一丝疑惑。

“小白,这是哪位美女?给大家介绍介绍?”坐在主位挺着啤酒肚满脸油光的男人一脸兴奋地盯着萧瞿,眼里打量的目光令萧瞿有些反胃。

萧瞿按住文弱男子的肩膀,朝他眨眨眼,示意他不要说话。“我是小白表姐。我看你们吃得差不多了,就先带小白去我那桌了。”说着就打算扯胳膊将人扯起来。

啤酒肚男子发话,语气中有些命令的意思,“别介啊,我们桌还能坐下。那谁,朝边上挪挪,给小白表姐腾个位置。”

“郑叔,你们吃,我和表姐过去聊聊天。况且这桌上也不剩什么东西了,还能让我表姐吃剩菜啊。”小白声音紧绷,有些颤抖,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了。说话之间,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反倒拉着萧瞿离开。

郑叔眼中满是阴狠,沉着脸地盯着他们离开。

季越辰没有跟萧瞿过去,而是站在墙边远远地看着他们,啤酒肚男人的所有表情都尽收眼底。

小白扯着萧瞿来到了离刚刚那桌最远的角落,背过身体不住喘着粗气。面色苍白,硕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浸湿高领毛衣领口。他摘下塑料黑框眼镜,拉出衣角擦了擦镜片,重新将眼镜戴了回去。双手还在颤抖。

“你没事吧?”萧瞿问道。

小白哆嗦嘴唇,咽了口口水,“刚刚有事,现在没事了。”

萧瞿拎起地上的红色暖瓶,倒了碗水递到他手边,“喝点热水压压惊。”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