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赖踩下油门时,溅起半人高的水。

甄海星躲不及,倒在花坛边,整个人早就是只落汤鸡了。她迟迟没有起身,随便来来往往的人看她像看个笑话。有家长带着小孩的,都捂着小孩的眼睛,觉得她是个疯子。

这时,一个男人踏着半米高的花坛边缓缓走来。他穿着一件灰色帽衫,帽子扣在头上,一只手撑了一把黑伞,另一只手倒替了一支白色的花。他在甄海星面前缓缓蹲下:“要不要我帮你?”

甄海星仰视他,隔着雨雾,也隔着他帽衫的帽子投射下来的阴影,看不到他的眉眼,更看不清他的心。她没有问他是谁,她问了更重要的问题:“条件,你帮我的条件是什么?”

“结婚。”

“我们?”

“我们。”

“然后?”

虽然甄海星早就是只落汤鸡了,但沅来为了不让伞上的水淌到她身上,将伞向后撤了撤,以至于他也被打湿了。他说:“然后,各过各的。”

“我叫甄海星。”

“我叫沅来。”

甄海星点点头,沅来便将手里的花递给了她。

只能说是递,算不上送。

甄海星被动地接下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只觉得好看。“等我消息。”沅来站直身,踏着花坛边,从哪里来,从哪里去,让人恍惚他有没有来过。甄海星起身,围着花坛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没找到和手里一样的花,也没有哪一种比她手里的花更好看,所以……这不是他随手折来的。

后来,她用手机查了查,才知道它是山茶花。

水烧开了,电水壶发出咔哒一声,中断了甄海星的回忆。

第一次见面,沅来便对她提出结婚——作为帮她姥姥讨回公道的条件。时至今日,如果他是个骗子,她反倒不会觉得他奇怪。偏偏他是个正常人。就算他不修边幅,游手好闲,他也是个正常人。

一个正常人对被人像烂泥一样踩在脚下的她在只有一面之缘时提出结婚,奇怪这个词,他当之无愧。

接着,二人同时开了口。

甄海星:“我给你做三明治。”

沅来:“做过吗?”

这两句话似乎能衔接上。

但同时开的口,二人又没有心有灵犀这一说,说的自然不是同一件事。

甄海星的话,是字面上的意思。沅来除了是她法律上的丈夫,是室友,更是对她伸出过援手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吃沾了灰的方便面。

沅来的话,也是字面上的意思。二人在婚前有言在先,在这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中,无论谁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提,都可以像结婚这件事一样摆在明面上碰一碰,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需求”二字,包罗万象。

甄海星自然不知道沅来指的是什么,回答道:“做过好多次。”

她指的是三明治,说着,走向了冰箱:“面包、鸡蛋、火腿……”

平心而论,沅来宁愿吃方便面。

三块六一桶的方便面虽然不高级,但只要不添加像纸屑一样的脱水蔬菜和腻人的棕榈油,味道是好的。怪他,怪他没话找话地将甄海星留在了厨房,吃她一个三明治也算他自作自受。通过她以往的厨艺,他能推测出她的三明治绝不仅限于将面包烘烤三十秒,煎个鸡蛋,切两片火腿……

果不其然,甄海星继续从冰箱里拿出了洋葱、虾酱和蜂蜜。

沅来垂下眼。

既然甄海星的脚趾还红着,他权当他即将要面对的她的“秘制”三明治,是他为欲望所买的单。

稍后,换了甄海星没话找话:“你做过吗?”

她指的还是三明治。

“没有。”沅来一语双关。

一晃九月底。

秋老虎偃旗息鼓,刮了一天的风,气温骤降十几度。

甄海星下班前,接到何荚和高心心的电话。

何荚是一年前结的婚,老公是成功人士。人以群分,在何荚的婚礼上,高心心作为伴娘之一,对一位同为成功人士的伴郎一见钟情。他就是维尔酒店的老板,也就是甄海星的老板——冯劲。

甄海星也参加了何荚的婚礼,但坐在最角落的一桌,和何荚、高心心几乎没说上话,和冯劲更是两个世界。数日后,高心心后知后觉:“海星,你在维尔酒店上班是不是?冯劲的维尔酒店?”

“是啊。”

“你怎么不早说啊?”

当时甄海星的姥姥还活着,甄海星还在对两个“闺蜜”陪笑脸:“怪我怪我!”

后来,何荚为了帮高心心和冯劲牵线搭桥,让老公攒了几次局,可惜冯劲对高心心一见、再见、三见都没什么表示,高心心不便挑明,冯劲也就谈不上答应还是不答应。一而再再而三,何荚的老公懒得管了。

今天,高心心便要用甄海星做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