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一声,仿佛楼震了一下,沈长秋仰面摔开的长胳膊长腿,在落地的瞬间蜷起身缩成一团。

顾不得屁股摔裂的痛,他紧抱双腿靠玄关鞋柜前,脚指头都朝内缩了起来。

而他的脑袋像鸵鸟一样,埋在双膝间灵魂出窍般的毫无动作。

赤.裸的他,像一尊希腊神庙苦苦冥思的石像。

时间仿佛暂停了,只剩他湿头发上的水珠,一滴滴顺着白皙的皮肤渐次滑下。

“你……还好吗?”严宁蹲在一旁,忐忑问他。

他不说话。

这个世界没有他存在的意义了,沈长秋呆滞想。

他感觉自己被一分为二,灵魂已经从头顶飘了出来,正悬在空中对着光溜溜的身体指指点点。

“……沈长秋?”

飘在空中的灵魂体看得一清二楚——严宁再度喊他,还推了推他的手臂。

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他说不出来一句话,哪怕一个词。

他大脑似乎和灵魂断开了连接,这个飘在空中的透明小人挤着嗓子连连嫌弃:“哎呀,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我呢,他这么丢人现眼,我才不要回答。”

“你真的……没事吧……"严宁靠近想要抬起他的脸,“你抬头,我看看好吗?”

“不……”沈长秋终于挤出一声呜咽,反方向拧过头,浑身收得更紧。

这回,轮到严宁手足无措了,她犹豫片刻,小声在沈长秋耳边哄道:“地上凉,我们先起来好吗?”

起来?

现在这模样,怎么可能起来?

他猛力摇头,委屈地吸鼻。

“沈长秋……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严宁心慌,哄着他道歉,“起来吧?好不好……”

“不……严警官,你没错……”沈长秋嗫嚅,然后仰天长叹,“是我,是我太蠢了!”

他的神情怆然欲泣,说完又把头砸了下去,发出低低的哭嚎,但伸出一只手摸向地上的浴巾,左摸右摸,一直也没有找到。

“这呢……这呢……”严宁赶紧将浴巾递进他手心,违心说道:“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她的语气太刻意,沈长秋的手顿了一下,立马把浴巾塞向腰间。

他悠悠侧过头,露出一只通红的眼睛,委屈说:“你骗人,上次骗我吃虫子,这次还骗我有见手青……”

接着,他抿紧嘴,除了身高体型,完全像个没糖吃可怜兮兮的小男孩。

严宁轻笑了一声,蹲着身踮脚凑近,歪头看他:“那要怎么办呢?要我负责吗?”

“……什么?”

沈长秋心尖被点了一下,抬头目光怔住。

她淡红的唇微微勾起,声音轻轻浅浅,露出很是轻松的笑意,头发因为歪头,自然而然散落成柔顺的瀑布。

可这一盯,严宁愣住了,似乎意识到知道自己说了一句玩笑话,让沈长秋生出期待,心虚侧过头。

“开玩笑的。”她说。

“我知道……”沈长秋不敢肖想一分,他低下头,额前的头发挡住失落的眼眸。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他重复喃喃说:“……我二十四了,现在连工作都没有,还要上学,可我连上学的钱都还没攒齐,被人骗了还要你收留我,而且……我还这么蠢,总给你惹麻烦,今天……也对不起……”

沈长秋丧气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说了出来。

他怎么敢奢求什么。

“不,不蠢,这些都不重要,沈长秋。”严宁凑近,语调轻柔,手心抚上他的下颌与侧颈,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其实,你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我很羡慕你。”

“羡慕?”沈长秋不解。

她笑了一声,笑得像是自我否定的嘲笑。

沈长秋恍然抬头看她,严宁的手心自然滑向他的侧脸,掩住他一半的唇。

“你……”严宁微微启唇,指腹轻拭他的唇角,却无法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

他像一朵绝处逢生的花,长着坚韧不屈的茎,黢黑的山岩上噼啪下着石雨,看不见一丝温暖的光。

他美丽,瘦弱,渺小,却能在一次次折弯后重新挺起腰,重新绽放破烂的花瓣,还不舍得抛下身边那朵自怨自艾的草。

他当她是同伴,可严宁觉得不配,过去和现在,他并不欠她任何,却将她努力护得周全。

该自卑的人,明明是她。

严宁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的生活还缺什么,家,钱,除了过去什么都有了。可为什么闭上眼,总是无法忘记雨中沥青路上冲出来的血,无法忘记停滞的笑,无法忘记临走前的宽慰与嘱托。

她惶恐极了,直到再度看见那朵风雨中摇摆的花,开得灿烂,开得热烈。

才明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