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贤望着尚云明沏神彩飞扬的脸……荣华富贵他不看在眼里!

只是,他忽轻轻一笑问:“尚节使,你这万里江山是何意?”

尚云明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面朝山崖,目光穷尽晟洲。

缓缓负了手,轻声道:“我老师是景唐人。他教我识景唐文,习景唐术。我喜欢老师,亦喜欢老师口中的景唐风华。后来,遇到张兄,我便喜欢张兄这般的景唐人!”

张怀贤细眸敛成一道缝,眼风凉凉定在尚云明沏颀长的背上。

尚云明沏暇想悠远的话,一如被崖风拂得猎猎作响的长袍,鼓鼓荡荡。

“闻听上京繁盛,物宝天华,流光溢彩霓虹海,火树银花不夜天……景唐南有可采明珠之苍海,北有浩荡阻敌之秦岭,东有鱼米之乡使民不饥,西为四时盛夏,开不败之花。”

尚云明沏目光贪婪漫扫山下。

“可西阗除却漫山牛羊,漫长的雪季,便望不到头的草原……教人绝望!”

“我不愿只是听说过景唐,只是幻想过景唐,亦想拥有景唐那般的盛景,那般的江山!”

尚云明沏霍地回首,目光殷切望向张怀贤,激动问:“张兄可曾听说过景唐?”

张怀贤轻淡一笑:“虽说我为景唐人,但确实未曾闻听。”

“哦?”尚云明沏一掀袍子复又坐下,不解,“张兄父亲当年为景唐之都督,张兄怎会不知?”

“怀贤不比节使。节使自小处安乐之所,锦衣玉食,还有良师教授……而怀贤从记事起便在挨饿!”

张怀贤将身子艰难动了动,于毂车坐正了些,又才轻声。

“张某出生不过两岁,塞北便起了战事,这一战便是三年。防守其间,父亲长住城楼,一月鲜少回府一次……自然未曾闻听。”

又一笑道:“家母长于塞北,从未出过塞,更别说到过景唐。三年战事期间,家母满晟洲城挖菜掘虫养我,便是知道一些景唐的事,想来也无闲情晓我!”

“挖草掘虫?”尚云明沏剑眉微凝,“何至于斯?”

“那三年间,我险些饿死……”张怀贤顿了顿,神情艰涩又道:“不瞒节使,我是吃过人肉的!”

尚云明沏凤目缓缓睁大,难掩震惊。

张怀贤轻轻扫了一眼他,僵直的胳膊虚一比划,面无表情缓道:“府中伙夫与厨娘有个傻儿子,同我一般大。我俩从小一起玩,一起挨饿……”

西阗围城那三年里,晟洲城内弹尽粮绝,户户绝炊,能吃的野菜树根掘尽,能宰的战马也杀尽。

他与伙夫家的傻儿子连着饿了三日,只能以水充饥,于府中等娘亲与厨娘挖野菜回来吊命。

那日,二子于张府后院的院墙下混玩,于墙根下,掘出如羊脂般滑腻的土块。

二子饿极,便将那土幻想作驼峰肉,你一块我一块地吃。他没吃下几块便觉饱了,但那傻小子却吃了许多。

各自回家后,他许多日没见那傻小子。

“挖不到野菜,眼见我就要饿死。那日,伙夫大伯跑来,兴冲冲同我娘说打到野味,稍后便炖肉汤给我喝!”

“无米作炊,大人能撑,孩童却不能,闻听有肉汤可为我续命,母亲自然高兴!”

“那野味炖的肉汤,我一喝便是好些天,将我险险从饿死边缘拉回,当伙夫大伯送来最后一顿肉汤时,我于肉汤里发现了一根小小的手指,但哭着拿去给我娘看……”

“我娘找来伙夫一问,原来,傻小子回家后腹涨数日便死了。伙夫大伯不忍我也饿死,没埋了自家傻小子,而是剁了炖汤喂我。”

“厨娘闻听伙夫大伯炖子,当夜便上了吊,弃下不满三月的张华……张华便是我那小奚奴!”

“打那时起,我就脾胃不好!”张怀贤淡笑道,“往后再怎么吃,也不长肉。想是我欠了那傻小子一身肉,得拿余生所长之肉来偿!”

张怀贤如述平常,偏这不急不徐的语气,听得尚云明沏须眉轻颤,但也仅是颤了一颤而已。

也确如张怀贤所说……

围城鏖战,仅凭晟洲军民十数万,却拒西阗几十万大兵三年,其象何其惨烈。

西阗军队隔三差五攻城不断,张执衣不解带、严防死守,又哪有时间怀抱幼儿,细诉故国之荣光与江川?

“张兄之才德,仅施于塞北屈才了!”尚云明沏转言,“你我年不过二五,有大把的时间挥洒壮志。不知张兄可对景唐感兴趣?”

“景唐?”张怀贤嘴角略微上挑,缓长一叹,“尚节使好大的雄心壮志!”

这一叹语气不明,教尚云明沏难辩是赞是贬,他目光定于张怀贤上挑的嘴角,轻声试探:“张兄……这是在奚落我?”

张怀贤闻言一怔,忙收起上挑的嘴角,两臂僵直搭于一处,状似作揖,正色道:“虽某不才,但愿尽星光之微,垂拱节使皓月之明,兴绵薄